路小缝:逝去的一个世纪
我得承认,我早已无法客观看待厦门。一旦与那个城市有关,我的任何言说都无可避免地带着强烈的情感倾向。我对此毫无办法。
—— 一个不是路小缝的人记
[1.你一打开扉页你就发现]
清晨六时自困顿里艰难醒来,大巴已行至厦门大桥。过得白阑干的桥,只一瞥那岛,眼里便觉得明朗起来。
路并不阔,然而深色的路面中央,绿得青翠。更加难得的是,它不似别处,只胡乱弄些草来敷衍人;那草中是夹了容颜热烈的花——你并不觉得它们俗媚刺眼,反有说不出的晴朗干净。
终于得见那面久违的路牌,“欢迎来到厦门经济特区!”。望定它,仿若七年前头一回踏进岛来,惊喜的模样。
的哥忙着抢夺从长途巴士下来的客人。车站的保安用路小缝太久没听到的闽南话维持秩序,就连粗口,都教人觉得亲切。
站在火车站的麦当劳下,路小缝给卷卷发了一个短信。一年前他们毕业,在此分别。她的许多同学跟他们一起,然而路小缝并不认识他们。在路小缝坐立不安的时候,在与他们说话的间隙,她给路小缝发了条短信:路小缝,我爱你。
路小缝的目光越过拥挤的人群,忧伤却肆无忌惮地望着她。
他们都无法阻止火车的嘶鸣。
他已经忘记厦门的公车只要一块钱了。但是行在路上,路小缝发现自己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站的名字。司机一如从前那般体贴,每一停都不忘记报站。除却不幸睡着,你不用担心错过站去。
终于重晤留在厦门已有一年未见的老四。这厮从大四起便住在丈母娘家。到底是在好地方活着的人,虽然纵欲过度,却一丝也不见变化。
你们厦门真好看,连麦当劳都鲜红过深土川。路小缝诚恳地道。
是真的。深土川总叫人觉得有一层灰朦朦的尘土气笼着,虽然四下绿意也浓,却是糊作一团,浑不似厦门的分明。
在深土川打不起车的路小缝,用自以为最帅的姿势扬手唤来起步价八块的的士——为了拉动厦门内需,只要可能,随后的几天里路小缝都尽量使用此种交通工具。
路小缝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到那个地方。
[2.我们在黑夜白杨树的婆娑中跑过第七食堂]
路小缝才一踏入南校门,就迎面遇见故人小叶;
他去建文楼嘘嘘,看到小牛从里面走出来;
他逛荡在厦大一条街上,竟然撞见在此地打工的老乡;
他走过中山路,看到大学同学;
他坐在肯德基里,看年轻的人们走过,看到还在读研的高中同学。
路小缝对哟哟说,就是在厦门,才能在街上遇见熟人。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那种感受让你觉得你在这个城市的存在证据确凿,无可抵赖,而且这些证据并不因你的消失而幻灭。
路小缝回到了宿舍。他攀楼梯的样子,好像刚刚从食堂吃过午饭回来。
但是他忘了带钥匙。事实上,也没有这样的钥匙,能让他进到屋中,躺在已经不属于他的床上,哪怕打一个盹。
但是他发现窗帘还是他的床单。那时候,宿舍里熄灯后都偷了电,就拿了床单来遮着往窗户的光。
路小缝去问候宿舍楼的大嫂。因为替他们宿舍洗过好几年的衣服,她还记得他。
厦大女生。厦大女生。
她们纷纷从路小缝的身畔轻盈地走过。他可以闻见她们的馨香。他几乎醉了。
他真想再趴在宿舍前的栏杆上,向楼下走过的女孩子们吹口哨,并骄傲地告诉她们自己的名字和系别和年级——当然,那些资料都是隔壁宿舍的。
路小缝跑进那个叫作博学二的公教里,做贼似的,坐在最后一排。
他偷偷地拍下前排女生自习的背影。他的目光透过Zeiss镜头,无限温柔。
中午,路小缝和老四和张杨去吃素菜。
人很多,没有小桌,只好三个人占了十人大桌。因为贵,所以不敢多点。
正说话间,服务生带了一名中年男子过了来,同样因为没有位置,问能不能与他们同桌。老大不愿意地让他坐下。
但是路小缝还是给他斟了茶。不想那人轻轻说道,不如,这顿算我的。
原来他是一个新加坡商人,每到厦门,必去南普陀进香。
于是那天中午,头一回吃素菜吃得很饱。
他们点单点得可真狠。
路小缝的同学们回来了很多。
他们找了个大排档,一年来第一次一起喝酒。
有的人一点都没有变。有的人就感觉渐行渐远。
但是打牌的时候,都没有变。最烂的,还是那么烂;最荤的,还是那么荤。
路小缝的许多朋友都喜欢去黑糖。那个台湾人开的咖啡店。因为偏执的缘故,大学里他却从来没有去过。
所以他从未想过他会有坐在那儿的时候。
他从未想过对面还坐着她。
她也回了厦门。
路小缝和她见了面。他的心跳得厉害。他的心竟然会跳得厉害。
她没有变。好像五年前认识她,就是那个样子。
教人欢喜的样子。
喝水的时候,他把四年前便准备好,但是却一直没能送给她的东西,给了她。
她说,谢谢。路小缝说,谢谢四年前的我吧。
他们去鼓浪屿。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夜晚与她这样的一起坐在这样的地方。
他从未想过,会这样地看着她,远远地看着她,站在水中。
去渡口的路上,路小缝这辈子唯一一次牵起了她的手。
他告诉她,这是他的一个梦想。
[3.那个骑着高大的老自行车挎着旧军用书包蹬得飞快的是你么]
同学替路小缝找了个房子。他要好好住下来,好好享用即将再次离开的厦门。
张杨替路小缝找了辆自行车。他想,是不是可以在路上捡回自己的青春。
路小缝一个人骑上白色的环岛大桥。海,天,都在眼前,教人感觉从未有过的自由。
桥的这边是颜色鲜艳的小房子。有缓缓的路人。
桥的那边是苍茫大海。有缓缓的船。
路小缝忍不住大声说道,我不知道我有多爱这天和这地。
路小缝跨过白城的人行天桥,风很大,有点儿颤,好象从前任何一次逃课走过这儿的样子。他一个人坐在白城海边的台阶上。
有点儿雨。正是涨潮的时候,一声声拍在岸边。许多赤足的人们。腰带一样环着这岛的白桥上车来车往。他依稀记得从前那无数个坐在这里的夜晚,就有些痴了。
他坐在那儿,好像从未离开过。
真是恍如隔世。
夜里路小缝的屁股已经不在海边。他仰头望着芙蓉湖上的月亮。
那月亮,月亮她看过那么多美好和忧伤,是什么让她皎洁如初?
这周遭的一草一木,路小缝都无比熟悉。那几年里,他总是坚持要送她回去,无论她住在哪儿。
但是此时他突然发现,厦大这么大,他却无处可去。
他在曾经的万佳超市花九块八毛钱买了自己最爱用的本子和笔,想去嘉三写字。
但是他还是把它们送给了一个喜欢写信的女孩子。
怎么这么快。才几天,同学就陆续离开厦门。好像一年前,大家嘭的一下,就散了开去。
老四说他要陪老婆,不去送路小缝了。“大家都闪了,假过得好快啊。”
路小缝说,我知足了。
老四说,好伤感。
路小缝很奇怪老四竟然也会这样说,于是他也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仿佛已经被说过千万次,但是这样说出来,竟然让路小缝无比悲伤。
他的票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定好。但是就要离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仓皇的。
八点半,他还有一个小时才上车。然而就是多呆一秒,也让路小缝难受极了。
站在十一楼的窗前,有风拂过腿毛。那远处是厦门宾馆,霓虹亮在暗夜里,不张扬的样子。
刚上车,已经回到上海的老三在短信里说,一路顺风。
路小缝说,保重。看到你们,我很高兴。
再次从困顿里醒来,有她的短信。
六点出门,现已一切搞定,在候机室。她说。
我到上海机场了。她说。
再见,我的岛。
路小缝说,我回来了。
[尾巴:没有人知道的答案被一次次徒劳猜测]
我说了,对于我的不客观,我无能为力。
—— 一个真的不是路小缝的人留
[相关]:与厦门有关
唉,好久不见大头了,多可爱的大众情人.
想不到你的感情…
我这周末就去南京,
不知道,会是怎样:smile:
昨夜,是在厦门的最后一夜。
不见不散,不醉不归。
想起你拍的那一轮很大的明月。
不舍得睡。
看着这段VCR,很想流泪。不过还是忍住了。
大众情人,哼,我竟不知这厕竟已出息至此了……..:oh?:
:heng:我给你的画的照片拍了没有?怎么还没有传给我呢?像素高点
我还指望靠它找工作
看见你在厦门的几天如此愉快,真很高兴:lol:
to 小龙:灯影秦淮,风雅金陵,替我向南京的美眉们问好!
to 旧时人:不知道你的下一站是哪儿?
to 涤尘:莫听谣言,吾不当大众情人已经很多年。另,错别字太过分。
to tinscore:谢谢你的笔墨,很喜欢。已经将未拍的原由发至你的信箱。另,你不是不喜欢这个ID么?
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些什么样的事,能让一个人对一个城市如此留恋啊。:smile:
我一如既往地在白城的海滩边,只是大四的我也因路小缝的事迹而更加热爱我们的厦门……
大头你和张胖这个江湖骗子还这么熟啊。:afraid:
我刚到深圳找工作的时候和刚开始工作的半个月都在他那儿同床共枕的。:xixi:
离开厦门的时候我已经让他替我问候你了,收到了没?
大头对厦门有很深的感情啊,在这常常看见你唠叨厦门的事情,看见你常常回去,毕竟,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是在那度过的,想不到大头你这个男人是这样的念旧啊.每一个日子都有纪念的理由啊
“他想,是不是可以在路上捡回自己的青春。”
两年前的文字了,我现在却在这里慢慢的品,很舒服的语言,表达真挚的思念,羡慕啊
我只有向往的城市,却没有怀念的城市,以后会思念学校思念同学,可是我会思念无锡吗?哎~~~
原来”厕”确实是错别字啊,还以为是我古文孤陋寡闻不知此代词也——再一次证明我古文底子薄呀!妈哟。又:我猜正确字应该是这“厮”吧?
这个夜里偶然翻到这篇旧文。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再读一遍,很久没有过的感觉重又回到身边。
我很庆幸当时写下这些情绪。因为这样的感觉,一生中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进来看你博客的时候,你已经不再更新了,但是每当心情不好,或是稍感清闲的时候,总会来这里浏览几篇,那时我会有种异样的感觉,我会把你当成我的挚友,看你的文章体会你当时的心情感受,这似乎是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