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刚:袁氏当国
1901年11月,李鸿章老师去世。据说,李老师死前曾如是力荐直隶总督人选:“环顾宇内,人才无出袁世凯右者。”奇怪的是,袁世凯此等大枭雄,自民国有史以来却并无一本对其有正面评价的书。治史家们是不为也,或不能也?
直到几年前看《走向共和》,才终于对那个从前只在银元上和鄙国历史教科书上看到的肉嘟嘟一颗光头,有了些重新的认识。而去年岁尾一气读完《袁氏当国》,则可以算是一石二鸟,不光对袁老师的认知愈加立体,对作者唐老师德刚也有了许多迟到的兴趣。
一部《袁氏当国》,尽显唐德刚的真性情。这个可爱的老头,有着淳朴的儒家善恶观(比如他常常用遗臭万年这类词),同时又自始至终怀有激烈的爱国主义情操(年近八十还跑去联合国广场游行,扛标语要求日本赔偿道歉),并且,他似乎也不打算努力在作品里掩饰这些。因此,在一堆竭力端着所谓中正平和,追求所谓绝对客观的冰冷的历史家里边,唐老师便难得地让人觉得真实可爱,有血有肉。
更有趣的是,他还要煞有介事地为自己的这种情感流露作一个说明。在大赞黄兴等人之后,他颇有些动情地道:“正因为我民族中也多的是黄兴一类的贤人烈士,才能抵制那些民族败类、文化渣滓、昏君独夫、党棍官僚、土豪劣绅和市侩文痞,而使我民族文化绵延五千年而未至于绝代也。言念及此,每于午夜清晨,试溯旧史,辄至感慨万端,有时且垂涕停笔,不能自已。历史学家也是人嘛!虽尽量压抑人皆有之的情感,仍难期其入至善之境也。读者贤明,当能体验之。”
有了这一层诚恳的解释,至少在我,非但不会责怪他的情不自禁,反更能确信他的真实和严谨。
实在爱煞他的率性文字:
“20世纪初年谋我最急者,莫如日、俄两国。两强对我所作赤裸裸的侵略,面目狰狞,述之真足污我笔墨。”
“日本这个后来居上的香蕉帝国主义(里白外黄)……”
跟另几个常居海外的史学家一样,唐老师注重历史细节,不为尊者讳,历史人物和事件在他笔下往往鲜活立体。宋教仁恃才傲物而招来杀身之祸、孙中山与20万里铁路计划、孙的政坛失意情场得意,读来都饶有兴味,又不失客观,很见功力。
关注细部的同时,唐老又总能适时跳出来,站在历史边上,“根据水势、潮流和洪峰,来瞻其远景。”行文中看似不经意的几句闲语,往往便是他史观之精髓。
治史一途,愈往深入,牵连愈多,一旦收控不住,极易枝枝蔓蔓,卖弄了学问,却分散自己和读者的注意力,误了正事。作为口述历史界的泰斗,唐德刚的材料功夫自不必说,但他能心不旁骛,一直往前,非不得已不插话说明,每交代又必能加深对主节的印象(比如帝制酝酿期的外部环境交代),殊为体贴和聪明。
也全因了他耐心周全的条分缕析,才能藉此薄薄一部小书,将我国近代这段社会政治重大转型的乱世历史述说清楚。
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袁氏当国》的标点用得很是怪异。当断句处藕断丝连,不当断处却不容分说把你卡在半截,好生叫人纳闷。
唐老师除精通中西历史、擅长传记文学外,还兼写小说、剧本、散文和诗。作为一个文艺老头,自然也免不了在说史的时候对文学品评一番。“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提到袁世凯次子袁克文的反帝诗时,颇能看出唐老师醉心诗学不浅。
唐老今年86了,想来他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话要说,希望他长命百岁。
另:看的是删节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4年版)。但是大体还能顺下来读完。
另另:夜里看1月19日的《南方周末》,说到新的《中国通史教程》已经出版。据说此套教材的重要特色之一,便是不以所谓“五种社会形态”(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等)来划分历史阶段,而是根据中国历史的固有特征,做了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划分。
无论怎样,有变化总归是好事。也希望今后我们的教科书,能少一些非黑即白的粗暴论述,多一些全面客观的理性笔墨。
呵呵,我也很喜欢唐德刚的文字。
大头啊,好久没来了
借这片blog问你个问题,我也想自己架个blog,用wordpress,你的空间是哪里的?国内国外?有什么好的推荐么?
谢谢
祝过年好
借大头地界问候Maomy大侠。好久不见maomy写blog,鼓掌期待中。那么善良的大头肯定会热心帮忙的。
只知道很热,但是没有看过,看来可以瞅一下
好好,谢谢大头
谢谢小疯:)
关于史书,黄仁宇的也不错。
黄仁宇因为是行伍出身,讲起战事来很是高屋建瓴,而且生动;地理空间感把握得比较出色,这对于从三维上理解历史发展是有帮助的。
他的大历史观我很受用。但他老爱纠缠于所谓“数目字”,我就有些不那么感冒。用现在的经济学理论来苛求历史,太难为古人了。
喜欢唐德刚,可惜他已经80岁了。希望他长命百岁。
呵呵 看黄仁宇的书的确是种享受 感觉他喜欢从细节上来讲??更注重“人”的说?
喜欢唐德刚的文章,非常的喜爱,读起来真让人如痴如醉!这就是大师!!!
我也刚刚看了唐德刚的《晚清七十年》,语言风趣自不必说,只是其行文有时失于刻薄,显其为人不够厚道。而且他的白话并非写得不够顺畅,可是什么句子后面都喜欢加个“也”字,这似乎正是李敖、柏杨一类的风格。可是李、柏如此行文为的是幽默,唐公则似乎有点用滥了。虽然,白璧微瑕,不过和我所了解的陈寅恪(刚好看了他的传记),似乎又等而下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