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游记之三：海底烟花特别多

　
　　呆了一天，已经产生了当地人手一柄砍刀的幻觉，似乎时时都有可能挨上一刀。强忍着午餐又被痛宰的巨大悲伤，椰青喝过，我们伤痕累累地爬出饭馆，对前来营救的司机含泪说出了最后一个愿望：去……去……蜈支洲岛。

　　赶到码头，已经是最后一班船。马达开动，我二话不说便占领了甲板。可能因为人少，船飞一般破浪而去。离岸远了，极目都是波澜不兴，蓝盈盈的海面光芒闪烁，没有一点瑕疵。我紧握船舷，站得像个船长，甲板起伏，感觉得到身体正在和自己的船一起奔跑。
　　耳旁有人大叫，看哪，鱼在飞！内地来的吧，我冷冷一笑，心里很瞧不起他们。不想我的一个伙伴也大惊小怪地跑了过来，说，那么多飞鱼！我叹了口气，心里充满了不为人知的寂寞，悲怆的眼神望向海的远方……靠，哪里来的这么多会飞的鱼，吓我一跳！

　　航程并不算短，是我希望的。阳光很好，海风很好，这个世界很好。

　　驶近蜈支洲岛，海水渐由深邃的幽蓝褪淡成清澈的碧蓝。岸旁几十米，一眼望到海底，都是清新透澈，海草曼妙绵长，艳丽的热带鱼穿梭珊瑚丛中，都若无所依，那样冰凉清洌的感觉，非笔墨可以形容。
　　刚一下船，我便瞠目结舌。作为一名船长，让我呆住的当然不是这样的海水，而是海滩上若隐若现的姑娘。

　　蜈支洲岛这个奇怪的名字出自三亚政府的手笔。据说蜈支“是一种罕见的硬壳类海洋爬行动物”，所以，尽管我曾看见无数人写错这个名字，还是很激赏有关部门的学识。直到九十年代，这个岛还是海军基地，军事禁区，就是这样，号称中国最美好的海域才得以留存。
　　
　　将到的时候，我的心情是雀跃的。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幼，一直是我和麦兜梦想中的世外桃源。可是踏上岛后，我却忽然有些迟钝起来。眼前的蜈支洲岛，水轻柔剔透，沙细白绵软，近里椰林婆娑，远处飞艇出没，与我的梦想并无二致，可我却没有预料中的那般心潮澎湃。大抵，长久的愿望终于实现的时候，我们关心的反而不是愿望本身的样子，而是心满意足之后的爽然若失吧。

　　来这个岛，大概都是为了潜水，因为这里能见度约摸有27米。也就是说，运气好的话，看到美人鱼你就赚到了，绝对无码。不过副作用也很明显，你流出来的鼻血会很快引来几公里外的鲨鱼。

　　签了生死状，我们光溜溜跑到更衣处，套上厚厚的粘乎乎的潜水服。知道我们都不懂鱼话，就有人教了我们几个手势，到海底可以沟通。背上笨重的氧气瓶和铅块，罩上眼睛鼻子，很快被陪潜的教练拎着下了水。浮在海面，跟同伴来了个英雄式的拥抱，我们便迫不及待地钻进海底。

　　尽管曾经在各种媒体上看过海底的模样，自己笨手笨脚地游动其间却还是第一次。经过一小会儿的适应，我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小鬼，无比饥渴地看着这个世界。每一眼都是从未有过的新鲜，每往下一米都是我的历史。

　　我模仿鹰的姿势俯冲、滑翔，巨大的阴影覆盖在海底的珊瑚和海沙之上。我甚至有些得意，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同样无所不能。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才到四米左右，耳膜便因为突然受到海水的压力而剧痛难当，感觉几乎要被穿破。因为不习惯用嘴巴呼吸，呛了些海水，鼻涕眼泪都流下来。而丢脸地裹着紧紧的潜水服，加上笨重的铅块和氧气瓶，我们看上去是这个海底最笨拙最无能的怪物。
　　那些色彩斑斓的鱼和许多不知名的生物，他们轻盈而舒展地穿过海草和珊瑚，不时用柔软的小尾巴扫过我的脸庞，痒痒的，舒服极了。可是当我伸手试图捉住他们，他们却又像箭一样地迅速游走，留下我徒劳而尴尬的手势，有时候还会被珊瑚划破手指。不久，他们又会骄傲地跑过来，然后游向不知所终的深处。我觉得自己在这里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呆子，任那些巴掌大的小鱼调戏而毫无办法。

　　光影摇曳，一抬头，我看到阳光从海面穿透下来，折射出炫目的光芒，映照着海底的万物，神迹一般，完美得无懈可击。
　　
　　大海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的。

　　从海底爬上来，岸上有人要帮我们拍照，并告诉我前边我的伙伴们都拍了。等我拍完去问，才知道他对每个人都这么说的。又是一刀。
　　我们司机帮忙拿了衣物过来。往码头走的路上，几个老头在钓鱼，一抖竿儿就是一尾，羡杀我也。

　　终于要离开梦境了，船身忽然一震。

　　东北司机决定为我们在三亚城里找个吃海鲜的地儿。这厮有些壮硕，来海南五六年，晒得黑亮。闲谈间说起艳遇，他说曾有两个女的俄语翻译包车，长得特漂亮，对他特好，让他陪吃陪玩，我们刚才在蜈支洲岛的项目她俩都请他一块玩过了，“在摩托艇上的时候，她们还搂着我的腰呢！”
　　我好奇，问，那你们后来还玩了其他“项目”没有？司机哭了，说，我胆子小，晚上就回家陪老婆了。
　　于是我们几个也哭了。她们要是劫财，你也没几个钱；就算是劫色，哥们，闭上眼咬紧牙关，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啊。
　　
　　车到滨海路上第一家食肆，上了露天的楼顶坐定。乱点了一桌海鲜，几瓶啤酒，胡吃起来。值得一提的是椰子蒸饭，椰壳盛米，椰汁蒸就，香得想杀人。

　　楼顶可以看见海。夜渐渐沉下来，突然一线火光从海滩冲上天去。原来许多人聚在那儿，都放烟花。司机说，海边烟花贵一些，有时候就会有人租他的车，专门从大东海之类的地方拉了一车烟花过来，静静地一个人放完，然后走掉。
　　话音刚落，就看见海面上一朵寂寞的烟花绽放开来。

　　整个晚上，我们都在那个楼顶。海风吹过，酒意就有些起来了。我往后一靠，仰头看到满天的烟花，不知身在何处。

　
　　（南海有岛，三亚游记，至此终）

［题图］：fei在我的涂鸦本里画的ta梦想中的三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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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亚游记之一：老虎鱼和社会不公
　　　　　三亚游记之二：天之涯海之角